虚云大师生于1840年,圆寂于1959年。其所处的时代,为中国社会巨变的一百年。佛教作为世谛流布,自然也不能置身于外,内则有“脱离现实人生”之谤,外则有“教产助学”之议,当此时,诚所谓“危急存亡之秋”。佛门弟子但以“救教图存”为己任,于理上,开演出契理契机的复兴佛教运动,此为太虚大师所倡导的“人间佛教”思想;于行上,则有复兴名蓝古刹、重振禅门道风,此即为虚云大师一生心坚行苦、孜孜的菩萨行持。正是虚云大师与太虚大师遥相呼应,最终得以挽佛教狂澜于即倒。
近读净慧法师所编《虚云和尚年谱》、《虚云和尚开示录全编》、《虚云和尚诗偈全编》,得以对虚云大师有一全面了解。观《年谱》,可见大师一生悲深行苦,但以“愿行”动于当世,所谓“一笠、一拂、一铲、一背架、一衲随身,进山如此,退院也还如此,一切为了常住,不图自己”(印顺法师语);观《开示录》,不离禅门智慧,但最终大多以克尽苦功为期许;观《诗偈》,是大师心念的文学化表达。既有“松根聊作枕,睡起自烹茶”的清雅高古的格调,又有“春到花香处处秀,山河大地是如来”的悟透禅关的见道之语,更有“一肩担得千斤重,好将归爨济世饥”的慈悲大愿和担当精神。
大师是一“奇僧”。他在鼓山隐居岩洞,多年只冬夏一衲,以野菜充饥,修苦行以励志;他三步一拜,从普陀山一直到五台山,历时三年,成就深心大愿,行人之所难行,忍人之所难忍;他四处参访,行脚天涯,足迹遍及全国,更远至印度、锡兰、缅甸等国;他以佛理折服一方军阀,使佛寺得以留存;他倡导恢复中国禅宗传统农禅并重的风格,以扭转禅门流弊(见《虚云和尚年谱》)。其禅观、苦行、操守,冠绝当世,为世人所推崇,正以其特立独行,回应了当时对佛教的诸多质疑。试想,徒以口舌之辩,安能得此大名,而为社会大众尊仰与钦敬?何能成就在乱世护持佛教的大功德?
自古名高者,谤亦随之。五十余年前,胡适曾就大师《年谱》,颇多责难;或有世人,斤斤于大师禅功几许,这些不过是皮相之谈。以大师所处巨变之时代,首当其冲,是重树佛教的风范,这与书生坐而论道之旨趣当然大相径庭。设若纯粹以出离为目的,岂非自了汉?又如何彰显大乘菩萨的伟大胸怀?正所谓“者个如如常不动,清浊原来是道场”,世出世间不离,禅慧不限于禅堂,更在于济世度生的实践。禅门中人对于真谛的领悟但是一如,禅慧与悲行,又何尝有二呢?大师奔波于世事,更注重于慈悲愿行,不过是“问渠何故寻烦恼,担子加肩未敢休”罢了!
净慧法师是虚云大师的弟子,首倡生活禅,也是出于深切愿行,积极探索适应时代的佛教形式,这与大师可谓是一脉相承的。他编这三本书,正是为了彰显大师弘扬佛法的慈悲愿行。三本书应该结合在一起比对阅读,读《开示录》,知晓大师禅慧;观《年谱》,知晓大师苦行、操守;读《诗偈》,则直接面对大师的心路,由此对大师的苦心孤诣,也定能明了。
大师一生说法度生,所作所为,无一为己,弟子得戒者万余人,乞戒皈依者百十万人,复兴大小梵刹数十所。佛教有菩萨示现之说,大师岂非以其身、其行而阐释佛法深慈大愿者?大师圆寂之前曾对其弟子交代说:“今问我最后语,只有‘勤修戒定慧,息灭贪痴’。正念正心,养出大无畏精神,度人度世。”(见《虚云和尚年谱》)可见大师一生之所系念。
唯出家人能本色,虚云大师当之无愧!